寻访连子叶上埔村的家
2023/4/9 来源:不详
第二天的亮光终于在子叶的期盼中缓缓到来,雨也适时的停了。早饭过后陈奶奶便带着子叶来到车站坐上第一班能到达上埔村的11路公交车。左手提着自己出门必带的黑色手提皮包,里面放了一把雨伞、一卷卫生纸、一点饼干和一壶水;右手提着两个牛皮纸礼袋:一个里面装着子叶的两套新衣服和她原来的旧衣服和拖鞋,另一个装着准备给子叶妈妈的麦乳精和高级红糖。
一路上很多折断的树木还连着树枝,五谷一片凌乱,所幸道路是畅通的。
当车子的前方出现三棵松柏树时,子叶兴奋起来了。“阿婆,那三棵树对面的路就是进我们村的,我认得,妈妈就是带我在那树下等的公交车。”
子叶的话让陈奶奶也激动了一下,幸好是这个上埔村,要是在别的区那还不知道要如何寻找呢。
进村的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平日里走的都是到大李村拉石子的手扶拖拉机,灰尘那叫一个漫天翻,它在这场暴雨的冲刷下却显得格外清爽利落了,中间没被车轮压坏的凸起的路面一直向远方蜿蜒盘旋而去。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墨绿色龙眼林,枝头还吊着三三两两没能摘到的龙眼。龙眼树的枝干韧性很大,所以这里的树枝很少有被吹断的,只有处在风口的几棵被吹歪了,两棵被连根拔起的。
“阿婆,我们走吧,这里没有到我们村的车”。懂事的子叶想接过陈奶奶手中的纸袋子减轻她的负重,奶奶只把她的衣服袋子给了她,因为另外两只袋子对于6岁的她来说太重了。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路边出现了一大片石坪,石坪那边的路显得平坦又清澈,一看就是很少走车的路。奶奶招呼子叶到石坪上坐下休息,她拿出了水和饼干两人一起吃着,一边谈论着还有多远的路。
正准备起身再走时,一辆手扶拖拉机正开往上埔村方向,陈奶奶迎上去请求帮忙捎脚,车主很爽快的答应了,他也是上埔村的,上埔村很大,一共有15个生产队,并不认得子叶的父母。他台风前拉柴出来卖,也是避雨到今天才回家的。
车子走了约摸一个小时终于进村了,这里四面环山,村庄环山而立,山峰秀丽,溪流成网,阡陌交错的秋稻正在吐穗,仿佛这次的台风和它们没太大关系。
车子很快停在子叶说的祖墓前,这是上埔村的村口。陈奶奶一阵道谢后看着车子向村子深处开去。子叶领着奶奶从祖墓旁一条上坡的土路上走去,坡上右手边第三家就是子叶的家了。
这里的房子几乎全都是石头搭建而成的平房,只有子叶家外墙的石头缝只填了石片和加了少量水泥的混凝土,而别人家的石缝都有用纯水泥沙勾出了整齐的加固线。门是开着的,正对大门的是一副土地公的神位,下面放着一张没有刷过漆的半旧杂木八仙桌。陈奶奶走进大厅里,地板连水泥都没扫,直接是洒了水拍硬的红土地板,墙缝掉着疏松的红土渣,通间只有一副大门有门板,其他的房门都是空着的,右边有一房间的门吊着一块布帘,那应该是卧室,窗户都是用化肥袋剪开夹着竹片挡着的。连福开此时正端着碗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在到处看着他那漏着水的天花板。刘玉凤却不见在家中。
“爸爸”
听到子叶的声音,连福开连忙转过头来,一眼看到陈奶奶赶忙放下了碗筷。
“你不是和你妈妈去外婆家了吗?”他一边问着,一边搬来板凳招呼陈奶奶坐,并提来了开水,冲洗起茶具。
对于连福开来说,他此刻非常的惭愧。午饭时间女儿带着一个陌生人来到家中,他却拿不出可以招待的饭菜,甚至连问“吃饭了吗?”的勇气都没有。他自己中午都是吃猪食锅里捞出的带皮地瓜。他硬着头皮泡上了半年前大姨子带过来的茶叶招待了陈奶奶。
穿着漂亮裙子的子叶围在那漆黑的锅台前烧着火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却又驾轻就熟。原来她跑到外面厨房洗了几条红心地瓜正放在锅里煮,她知道陈奶奶饿了,她自己也饿了,这是此时家里唯一能拿出来招待陈奶奶的东西了。
陈奶奶对于子叶家的情况显然是没估计到的。她十分惊讶子叶家还出现了吃不上饭的情况。农村人嘛,至少米、油都是自己种,应该富足的呀,陈奶奶的心里一直是这么看待的。
他们一边喝茶,一边聊着,陈奶奶把碰到子叶的前后经过仔细地跟连福开说了,并把她带来的衣服和红糖一并递给了连福开。
这是一个憨厚的庄稼人,听到子叶的事情他错愕得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上。又见到陈奶奶带来的礼物和衣服便知道这是一个好心的有钱人,在他的心里矛盾着要不要求求眼前的这位老人,也许能给子叶一条比较好的活路。
当子叶把红心地瓜端到桌上来时,连福开拿了两条让子叶上外面吃去,他则腼腆的招呼陈奶奶吃着。
突然,这个堂堂的七尺男人跪在陈奶奶面前。
“婶,我看你是一个好人,我跪着求你收养我家子叶吧,给她一条好的活路。我自己没什么能力,命运也不好,现在连累了子叶受了很多委屈,如果你收养她,那就是她天大的福气了。”
连福开一直是抹着泪的把自己目前的困难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困难统统说给了陈奶奶听。
连福开是在子叶出生的那年从天溪搬到上埔村落户的。他家里有五兄弟,他是老大,分家的时候父母规定他要负责给每个弟弟出五百块钱的结婚钱,他和妻子决定多养几头猪。那个中秋节,他永远也忘不了。打了一天土坯的他,收工后就到要给三弟修婚房用的石头堆里挑了两条长些的条石准备给新盖的猪圈过窗用,便招来父亲的两耳光和母亲断绝关系的驱赶。在关系无法修复的情况下,他卖了家里的粮食、田地,带着妻女落户到了上埔村。现在的房子也是两年前举债盖的,别人看他向来讲信用都放心把石头、沙子、水泥赊给他,至今都还没还完。
子叶本来也是他和妻子的心头肉,可妻子怀孕后性情大变,只要子叶没把事情做好都会招来一顿毒打。她现在身上的伤就是半个月前把粥煮糊了打的。他也只能从旁劝说,对于身怀六甲的妻子他也不敢过多的责备。
就连这次妻子明明说带子叶回娘家,却被背着他把女儿丢了,他也没打算责备她。
归要结底,导致今天这种状况都怪自己太无能了,连让家人吃饱饭的本事都没有,更别说让女儿读上书,让待产的妻子无后顾之忧。
当然,这个老实的农民并没有把子叶是他们结婚三年依旧怀不上孩子而抱养来的事实告诉陈奶奶,他想这样对子叶、对自己都好。
子叶坐在门外的石板凳上把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她一脸惶恐的等着自己命运之神的安排。她心里想着:我渴望上学,可我从来没要求上学,家里有饭我吃饭、有粥我吃粥、有地瓜我吃地瓜,甚至猪食锅里的我也从没嫌弃过,只要能一直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爸爸今天跪着求着陈奶奶把自己带走,她的心里即心酸又心疼!
不知不觉眼泪已经浸透了这张可爱、漂亮却不再幼稚的脸蛋。
“你是哪家小孩?”突然的一问把子叶吓得转过头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都给你带那么远去了,你真是阴魂不散。”
“谁给你买了这么漂亮的衣服?你应该留在他们家享福,还回来拖垮我们吗?”
刘玉凤一连串的问题对着子叶不停地咆哮。
“妈——妈......”
面对歇斯底里的刘玉凤,子叶的内心充满了无限恐惧。她不知道自己的妈妈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她一会儿温和如慈母,一会儿暴戾如悍妇。
闻声出来的连福开和陈奶奶化解了子叶被打的一场危机,刘玉凤慢慢的放下了她那高高举起的手臂。
陈奶奶目睹了这样的情况当下就决定要收养子叶了,但是她必须和子叶单独谈谈,她不想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再增加一道伤疤。